November 25, 2009

2008年比較文學節—專題展覽 / 香港大學比較文學學會

每年比較文學學會也會就特定主題,舉行比較文學節,包括了開幕典禮、電影播放、專題展覽和座談會等不同活動。而每年的學報,也多以比較文學節的主題來準備,探討有關比較文學的題目。本年,比較文學學會選取了「搏盡諗笑料,真喺得啖笑?」為主題,特此在本學報收錄了本年比較文學節專題展覽的內容。

簡介
説起喜劇,許多人會立刻想起銀幕上,一幕幕詼諧的情節。很多故事也會滲透喜劇元素:動作片、恐怖片、愛情片等。但所謂喜劇,不止包括電影,更可以是電視劇、舞台劇、棟篤笑等,因此我們難以為喜劇下定義。

然而,喜劇的原意,是否只為讓你捧腹大笑那樣簡單?究竟為甚麼喜劇會令你笑?當你笑的同時,是否每人也認為可笑?本土文化和歷史背景跟喜劇又有何關係?

許冠文(八十年代)
許冠文的人生雋語──〈繼續微笑〉,寄予我們無論身處任何逆境,亦應繼續微笑。他以輕鬆的手法,透過電影情節反映七十年代香港人不如意的生活,諷刺當時打工仔的心態和社會階級剝削的現象。喜劇,成就了他的電影手腕。

七十年代,香港經濟騰飛,但生活依然困難,不少打工仔渴望發達,以求生活無憂,不過他們明白單靠勤力,不足以致富,別無他法時,只好接受現實。例如在 《摩登保鑣》 中,許冠英因身高不合要求,投考警察失敗,所以應徵保安時用罐頭支撐身體,提升高度,可見是不違法的事情,當時的打工仔也會賣力地幹。此外,當時香港掀起了炒股風氣,不少打工仔也參與這場賭博,求財若渴的心態表露無違。許冠文的電影就有不少這樣的角色:《鬼馬雙星》諷刺一對「沙煲兄弟」,如何靠「賭」以求致富 ; 而 《天才與白痴》 就嘲笑香港人一心想發「橫財夢」。

許冠文選擇了喜劇作為傳遞他所思所感的途徑,背後其實有他的哲學。他認為若果要把某些「真相」赤裸裸地說出來,會十分震撼,惹來爭議,因為人們自出生後,朝夕都在接受家庭、學校、宗教以至傳媒的資訊轟炸,早已內化了不少既定的觀念。例如,某些人都一廂情願以為婚姻是真愛的昇華、幸福的保證,但其實婚姻起著更實際的作用 — 克制著人的性慾以及確保人類得以繁衍。許冠文正正是希望通過喜劇表面上無憂無慮的故事,去揭示這些人們不大願意正視的真相。馬克吐溫曾說過:『天堂裡不會有笑話,因為天堂是完美的。』然而,許冠文希望有一天,笑話不會在有缺陷的世界裡才出現,更不需要建立在自己或別人的痛苦之上。

周星馳(九十年代)
談起本土喜劇,周星馳是不可不提的代表人物。自九十年代起,他的電影一直大受歡迎。有趣的是,時至今日,他已成為集爭議於一身的文化現象:一邊廂,部分影迷不問情由的強調「周星馳真的好好笑」;另一邊廂,一班義士對周星馳口誅筆伐,直斥他的喜劇毫無深度,其創立的無厘頭文化更是不值一哂,荼毒青年。當影迷依舊陶醉於周星馳的世界之際,不少學者直覺某種文化是高檔還是低俗根本無從定義,紛紛研究周星馳的電影。作為香港人,我們了解周星馳這搞笑能手時,或許都應問問:究竟他哪裡惹笑?難道只有無厘頭?

笑話是喜劇不可多得的元素,而周星馳正擅於玩弄語言,運用廣州話的特色,歪曲一些常用語的本意,以產生詼諧效果。在 《食神》 中,「看招」變作「看蕉」,而打鬥場面裡你來我往的,不是刀劍而是香蕉。周星馳又拿捏了香港人說話中英夾雜的特點,因此創作了 《回魂夜》 裡「我鐘意呢個beat」的對白。

周星馳的電影情節別樹一幟。他徹底模糊了忠與奸、是與非、美與醜之間的界線。在 《大內密探零零發》 中,貴為九五之尊的張達明有著不少妃嬪,可是畫面上的後宮佳麗,是一些男扮女和身材略為肥胖的妃嬪。周星馳讓我們反思審美的標準。此外,他摒棄了順序的敘事方式,就如 《西遊記》 裡「現在」和「過去」雖相隔五百多年,但這兩個交錯的時空卻任由角色跨越,甚至相交並存。

不少人指出周星馳代表的就是無厘頭文化,但他的電影不只有無厘頭的元素,當中滲透著中國文化裡重視人倫、情感的觀念,重新呈現父子、兄弟情誼:長與幼不再受制於尊卑的關係,而可以是輕鬆平等,甚至互相調侃。《整蠱專家》 裡,古晶和他的假哥哥、假爸爸往對方臉上抹蛋糕,在床上擁抱嬉戲,以至最終古晶直言自己假兒子的身分時,假爸爸那句 『沒關係,我知你一直缺少父愛』,都展現著動人的親情,震懾人心。

此外,周星馳喜歡在自己的電影裡重用、把玩其他電影的對白、情節、人物和鏡頭,可謂戲中有戲。《國產凌凌漆》 裡,周星馳吹頭的一幕,其實是模仿王家衛作品 《阿飛正傳》 中梁朝偉梳頭一節,又例如 《西遊記》 裡『當時把劍距離我喉嚨大概0.01 公分』這句對白,則是取自王家衛 《重慶森林》 中,金城武與林青霞擦身而過時的旁述,然後加工成為笑料。

誠然,周星馳電影被某些人視為低俗文化的產物,多是因為觀眾看不到無厘頭元素背後的意義。更重要的是,將周星馳電影評為庸俗的人與其心態,正是周星馳解構和粉碎的對象。這正好反映:有時文本 (和它得到的評價) 與社會裡的權力關係是息息相關。

黃子華(二千年代)
一九九零年,黃子華演出了 《娛樂圈血肉史》,展開了棟篤笑的生涯。在這十七年間,共創作了十一齣棟篤笑,享譽為棟篤笑的鼻祖。何以觀眾從不間斷支持黃子華,仍為他的說話而發笑呢?現從他的作品分析其技巧和特色,探討笑聲背後的意義。

黃子華對香港社會有不同的想法,並在作品中反映現實。以 《越大鑊越快樂》 為例,他提出了時下大眾的兩種態度──「係啦」和「好呀」定律,即是「係咁架啦」和「好出奇呀」。他正是看到了大眾的冷漠,遂以不同事例,令觀眾反思生活的態度。此外,黃子華亦重新呈現社會形象。電視劇所塑造中產人士形象,皆是高尚、有品味、談笑風生,如 《妙手仁心》、《壹號皇庭》 皆是表表者,形成了中產神話。但他卻看到了社會的庸俗,在作品中加入草根元素,就如他在 《男親女愛》 所演繹的草根法律行政人員─余樂天,打破了中產神話,重新展現了中產階級的形象。

主修哲學的黃子華更喜與觀眾大談哲理。一般大眾只顧為口奔馳,有多少人會深思人生﹖黃子華以嬉笑怒罵的方式討論嚴肅問題,為觀眾提供喘息空間,思索生活。以電視劇 《奸人堅》 為例,林子善說看見黃子華被拘捕,他想過自殺,劇中身為壞人的黃子華,卻義正辭嚴地說道:『你好學唔學?點解要學死啊?要死o既時候,死自然會黎搵你架啦,你去搵佢?』死亡、自殺也是社會禁忌,但他輕描淡寫地責備自殺行為,道出了離世是自然。

我們早已對特定詞句抱有既定的理解,黃子華抓著語言能作多方面理解的特點,經常玩弄語言,觸動本地觀眾之餘,令人深思。正如在 《男親女愛舞台劇》 中,蔣志光指出黃子華身體十分虛弱,猶如剛剛生了孩子的孕婦,黃子華回應道:『剛剛生完仔,又點會係大肚婆啊?』 不少觀眾對生活用語會漫不經心,黃子華對詞句的敏感度、對詞語的另種詮釋,給觀眾留下思考的空間。黃子華舉行棟篤笑時,不時有日本影迷會到場支持,但他們不懂廣州話。因為黃子華的表情和動作,足以令他們捧腹大笑,所以他們成為了他的支持者。可是,就其作品的技巧和內容可見,喜劇令觀眾發笑,但歡笑背後,真的只有笑嗎?透過上述的分析,喜劇還有更深層的意義。

喜劇與女性
看過上述介紹,可見香港的喜劇市場以男性為主導。事實上,女喜劇影星的地位的確沒有男的突出、重要,兩者相比之,女喜劇影星可謂鳳毛麟角,沒有市場需求。即使有賣點,形象大多負面: 醜陋、浮誇、怪異、骯髒。例如毛舜筠在 《黃飛鴻笑傳》 中,她所飾演的十三姨言行誇張。當石堅想強暴她時,她為了拯救黃飛鴻不 斷要求石堅強暴自己,表現浮誇;又如在 《笑八仙》 中,吳君如化為童女,滿面雀斑,令天魔把她吐得一面骯髒;在 《唐伯虎點秋香》 中,苑瓊丹濃妝艷抹,帶有「孖潤腸」,惹來華府的男工生厭。由此可見,女性在喜劇中藉醜化自己發放笑彈。

由於形象負面,女性往往不能擔當喜劇的主角,流於綠葉陪襯,而且常被男性欺負。偏偏香港大多女星走玉女、性感或型格路線,抗拒這種角色。其實喜劇並不一定需要以醜角帶出主題,演員們可以用高尚的方式把喜劇演繹,就如黃子華在電視劇 《男親女愛》 中,不但沒有醜化或嘲笑自己,而是用法律行政人員的身分去探討中產階級的心態及生活,藉以揭露社會庸俗的一面。同樣,女星要令觀眾發笑不一定要醜化自己 — 她們也可以瑰麗堂皇地在舞台或熒光幕上用笑話啟迪人心。

參考資料
Hong Kong Cinema in the Eighties: A Comparative Study with Western Cinema. Hong Kong: Urban Council. 1991.
馬小真:〈棟篤笑:一本妖魔化的百科全書〉,《文體聚焦》,2006 年9月。
譚亞明:〈周星馳現象研究〉,《文學理論與批評》,第3 期 (2002 年)。

No comments: